惊梦

化了些,冰凉地浸进头发里。宫女太监都被冻得瑟瑟发抖,皇帝昏花的眼睛中却递出久违的怀念,目光像穿过那株梅花,望进更遥远的旧年。

    万历四年,亦是像这样的一场大雪,落得天地皆白。

    虽是罢了早朝,但内阁总还要有人来处理公务,首辅又和小皇帝约好了要给他讲课,料想以张首辅平素里勤恳的作风,定会冒雪前来赴约。

    但小皇帝毕竟缺乏耐心,睁着水灵的黑色大眼睛,捧着暖炉窝在书案前,懒懒地看了字如枯柴的经书一会,无奈地又一次问左右服侍的太监:“张先生怎么还不来?”

    太监们的回答也毫无新意:“再等等。”

    “还等!你们之前也是这么敷衍朕的!”小皇帝坐不住了,面露愠色,跳下椅子就要跑去殿外,“朕还不如自己出去寻先生呢!”

    朱翊钧穿过殿门时,明知这一切都是梦境的人,心上就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地割,一割就拉扯得无数回忆隐隐作痛。

    天命只书一笔工巧,要他四十四年惊梦念念不忘。

    跑到院门前,十四岁的万历抬眼,恰见一袭朱红仙鹤官服、撑着伞的高大身影在皇城漫天纷飞的大雪里,一步一步向他走来,恍如天人。他年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那人立于朝堂上,力排众议主张推行新法时的身姿——亦如山岳前行,一往无前。

    皇城朱红的宫墙以华美着称,在他这样鲜丽而张扬的人面前也顿时黯然失色。

    他欢欣地双手拢在嘴边,高喊了一声“先生!”,声音很快被呼啸的风声吞没,可自己还是听得很分明。